文
孙玉琢
走进他家的时候，已经下午三点了。
因为不是饭点，只有我一个顾客。老板娘在热气腾腾的大锅面前熬着面汤。说是面馆，其实就一间小铺子，十来个座位，门口几口熬汤的大锅，锅边放着卤干子、肉串、锅巴等等小食，旁边一个烤肉饼的锅炉，男主人穿着蓝大褂在炉子边揉面烙饼，黝黑的国字脸上满是青色的胡茬。
熬制面汤的大锅氤氲的热气，让我冻僵的脸和手指稍微找回点生机。
“阿姨，一碗牛肉板面，要大碗的啊。”我朝老板娘喊。她穿个花围裙，短头发，皮肤也和老板一样黑，有点矮有点胖，一张嘴就是典型的皖北口音，脸上永远都在笑：“好嘞，姑娘快去坐吧，要加个蛋吗？”我点头后，她欢快地擀面下面去了。
这家板面铺子我上学的时候常来，那时候吃腻了食堂饭菜的时候，我总跑出来，到这家叫“太和老朱板面”的店里大快朵颐一大碗面，我不是北方人，家里也以米饭为主，但我觉得吃面是件很温情的事，已经超越了面条本身的意义，尤其是在这样萧条清冷的冬日里，吃碗热气腾腾的面条，一吸溜，所有的温暖都溢满了胸膛。
不一会儿我的面上来了，满满一碗，分量很足，上面顶着牛肉粒、豌豆粒和香菜叶，还有一个卤蛋，我开始吃起来。同时，老板娘和老板也一人端了一个盆——真的是盆不是碗，一人一边面对面坐在我隔壁的一桌，我瞄了一眼，老板的盆里是蛋炒饭，黄灿灿的，老板娘的盆里则是一碗看上去很好吃的拌面。
老板先坐下，拿好了筷子勺子，瞅着老板娘还没来，对着门口粗着嗓子吼：“咋还不来，天冷饭一会就凉了，磨蹭个啥！”看我在看他，不好意思地笑出一口带着烟渍的牙齿：“两人边吃边说话，一个人吃不习惯，嘿嘿！”我朝他笑笑。两分钟后，老板娘带着笑从门口跑来，手里提了一瓶啤酒：“俺去对面给你拿了瓶这个。”
“说了不能喝了血脂高了，你猪脑子不记得啊！天这么冷，喝这个冻死。”老板怪起了自己老婆，却满脸漾开了笑容，立马就拿过了旁边的开瓶器“噗”地把啤酒打开。
“看你想得慌呗，少喝点就是了。”老板娘依旧笑，坐下来擦擦手准备吃面。
两个人头对头，一个小口嘬着面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男人喝酒，一个边喝酒边大勺大勺地往嘴里舀着蛋炒饭，两个人用方言叽里呱啦地说着家里的事，我听得明白的内容里，有大女儿的房子拆迁，小儿子的女朋友催着结婚，以及讨论学校学生放假的时间好准备过年回家的车票，晚上的面团是不是和得少了点饼晚上比中午好卖……
一刻钟的时间，两个人吃得差不多了，这时候进来了一个客人，老板娘放下面盆，起身去招呼，老板依旧在扒拉着盆里剩下的饭，又对着老板娘大吼一句：“才想起来让你吃面加点青菜叶子你就不听，老了不记事了啊！”然后自言自语地咕哝了几句又开始扒饭，而前面的老板娘似乎没听见……
我边看边吃碗里的面，今天的食欲似乎特别好，吃光了整整一碗，汤都没剩一滴。早晨出门去办事，一直弄到饭点过了都还没弄好，心里满是抱怨，然后矫情病一犯，就爱思考人生的意义，诸如幸福是什么这样的问题。而过来吃这一碗面，却让我看到了什么是幸福，幸福不就是这样平淡的岁月里，一直坚守在家人的身边，坐下来，一起吃顿饭，再一起去为生活而奋斗么？这对平凡的中年夫妻，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，互相关爱，平凡相守，他们也许也会烦恼生活不易，生意难做，他们互相也粗鲁埋怨，而我却看到了他们知足、感恩、朴素和包容的爱情。
我心中的负能量因为这一碗面一扫而光。我记住了，幸福就是微小而平凡，而爱，就是每天陪你吃饭。（来源：金融作协）
作者简介：孙玉琢，安徽省散文随笔协会、诗词协会会员，作品发表于《建设银行报》《池州日报》《江淮文学》等系统内外各报纸媒体。现就职于建行合肥蜀山支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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